Fish Ink

亲爱的喀秋莎【Day 25】

亲爱的喀秋莎：

  开始下雪了，郊区的雪松真的被刷成了全白，今年的冬天是不一般的冷，城外的雪已经几乎累积到了一米的高度，跨越近两百俄里的士兵和运资车在雪中寸步难行，人们回望着雪层中歪歪扭扭的窄道唉声叹气。

  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也有它的好处，卡车被涂成了白色，在一米深的雪中很难被巡视的飞机发现。

  冬天给斯拉夫人带来的总是灾难，但这次似乎还不赖。在西欧温房里长大的德国佬显然不擅长应对极端天气，一个负伤回归的士兵告诉我们他们只能用宝贵的汽油来生火取暖，而那时我们刚刚用干柴点起了火堆，一起狠狠嘲笑了他们一顿。

  原本我们是要去看柳波芙奥尔洛娃女士在莫斯科大剧院专门为我们留的演唱会的，但是大剧院在十月末的一次大轰炸中被摧毁了。

  富丽堂皇的舞台成为了记忆，还是同样的道理，我没空为它伤心。

  郊外伐木队临时缺人手，我和父亲至少可以为工人和士兵添两个劳动力。当父亲提出要去的时候没人反驳他，当然，也是出于需要。

  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选择了平时为运货卡车开辟的甬道，一行人贴在雪墙边俯身前进，像一群在雪层横切面里攀爬的甲壳虫。

  原本这个时候，太阳会把雪层照得发亮，我们中不少人会被闪光的雪地刺出雪盲症，不过因为天上黑黯黯的烟尘，连原本洁白的雪光也黯然失色。

  前方是一片雪白的松林。

  这里的树至少能被一人环抱得圆圆整整，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家伙了，我的手指停留在发枯的树皮上，为它们感到可惜。

  人们很快拿起斧头和锯子分散开来，他们要在德军可能的线路上砍倒树木挡住他们的坦克，原本我们以为这个主意很荒谬，但事实证明这确实可行。

  现在留下我和父亲，看着地上剩下的两把斧头和一条锯子，父亲弯下腰去，抬头瞄了我一眼，用左手拾起一把斧头。

  我思考了一下他用单手拿斧头砍树的效率，看着他尝试用包裹着纱布的右手抓斧柄，然后长出一气把斧头丢在地上。

  “我们一起用锯子。”他闷闷不乐道。

  我鼓起脸一攥拳头，在心里“耶”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长锯一头，他用左手抓起另一头。我们一起朝最近的一棵树靠近。

  我还真没和父亲一起拉锯砍树过，显然他更喜欢抡斧头单干...…

  锯齿搭在树桩粗糙的表皮上，我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抬头看他：“可以开始了吗？”他点点头。

  然后我们一起向各自的后方奋力拉去。

  ......

  作为伤员，一只手的力气还是不比我两只手大，绷直的铁锯在树桩上悬停了不到一秒便迅速朝我送过来，我顺着自己的劲重心一股脑倒向身后一直到啪地沉进雪地里。

  眼前是被松针层层遮蔽的天空，我感觉我脑子可能有点冻得不好使了。

  我用手肘撑起身体，看着对面目光呆滞趴在雪地里的父亲，笑出声来。

  我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合作拉锯是这样的，完全没有一点默契。

  完！全！没！有！啊！

  我一巴掌拍上额头，雪绒簌簌地从额前的碎发落下来粘在睫毛上。他愣愣地盯着我好一会才爬起身来，扯着外衣抖掉雪花，冷声道：“继续。”

  “那......”我嗫嚅道，“我们来喊口令，喊‘一’时你拉，喊‘二’时我拉，可以吗？”

  “可以......”

  木屑在咯吱咯吱的锯声中翻飞，落在雪地里就像阳光的碎屑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我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很久没有这种简简单单的感觉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应当有四个人的。

  我看着父亲松开锯子，用左手拍了拍树桩，有点难受。

  “再锯几下就差不多了……”父亲喘着气抹把额头，尽管他的额头上根本就没什么汗。

  我盯着锯子后面的淡黄色伤痕，伸手轻轻触摸拿出凹陷，树枝被风吹得喀拉拉响，就像是在哭一样。

  从四周传来树木被砍倒落地的巨响，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起来落到另一棵树上，一堆小眼睛紧张地看着我们，我们停顿了一会以后继续锯这棵树，很快树桩就发出来不堪重负的哀鸣声，遮天的枝叶哗啦啦扑倒下来，父亲点燃了一支烟，我凝视着倒地的树，乌黑的枝丫埋没在雪里，寂静无声，就像在睡眠中安然离世的老人。

  他在哭，我这么想着，我的人民也在哭，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所有人。

  我只能祈求老树的尸体可以暂时挡下德军的坦克，替我们承担无法保护至亲的痛苦。

  晚安，喀秋莎，愿我们的黎明早点到来。

————鱼有话说————

要开学了

我拖了，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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